难道流的还是萧子安的血吗?我不妨告诉你,这人名叫萧哉,是萧焉的亲弟弟,你把他送到吴王身边,倘若他生了个孩子继承王位,那吴王的天下不又变成澂王的了吗!”
这句话一下子刺中了法遵,他佝偻着腰在地上书写符阵的动作登时顿住,然而他转念一想,萧焉哪来的胞弟!还叫萧哉?破财消灾吗?分明就是这贱女人胡诌!他气得胡子飞起,跳上前去抓着张翠娥啪啪扇了两个耳光,骂道:“下贱婊子!竟敢骗我!”
张翠娥反唇讥刺:“万一是呢?”
法遵跳脚大叫:“本天师会换一个阴间人!你以为我会一直用这个瞎子?!”
他忽地看见张翠娥背在身后的双手在动,将她推到房屋中间掰开她的手,却见她手心里抓着一只红头蜈蚣。法遵一把将蜈蚣抢过来,扯作数段扔在地上,用草鞋底狠狠地蹍,唾沫四溅地痛骂道:“下贱婊子!要不是看在要拿你这个阳魃养着小王爷的分上,我剁了你喂驴!”
法遵气冲冲地转身,忽然觉得透心窝子地凉。他一低头,胸口桃木剑的剑尖突出寸余,滴下暗红的血。
他隐约听见张翠娥附在他耳边说话,声音又平又细,像阴风一样钻进他的耳朵,毫无温度——
“我就要这个阴间人,就要这个魂,别说小王爷的魂,就算换成天王老子的魂,我也不许!”
胸口的桃木剑剑尖一拧,从身后拔了出去。法遵瞪圆双眼,扑倒在地。
他在想,这个女人手无寸铁,是怎么把他绑的绳索解开的?
然而没有人回答他。
将土屋中搜罗到的一些细软胡乱塞入怀中,瘦小的女人背起李柔风。修长的身躯迫得她低低地弯下身子,她几乎站立不稳,扶着墙一步一步蹒跚地向外移动。大黑马候在屋外,她将李柔风一点一点地搬上马背,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。上马时,她咳出了一口血。
但很快,大黑马驮着两人驰出了院门,消失在夜色里,那头毛驴笨拙地跟在他们身后。
土院四角的火把仍在燃烧,暗红的灰烬飞出焰心,被夜色染得漆黑,坠落在院中地面上仍然蠕动的手脚和头颅上。
一道颀长的人影从夜色中走出,衣袂飘然。他背着双手,款步走进土屋,站在土屋中往四周望了望,目光最后落到地上散开的绳索和破碎的蜈蚣身上。他捡起那段粗大的绳子,见断口处被某种并不算特别锋利的东西割得稀烂,上头沾着好些血迹。
“孽障东西。”他拿着绳索冷冷一嘲,“也不看看自己是怎样一个腌臜俗物,便一心妄想攀那金玉之质。”他将断绳往地上一掼,冷笑道,“焚琴煮鹤,牛嚼牡丹。”
他的目光又落到地上未完成符阵中趴着的那个人身上。来人手上罩了白纱,自身后扶着法遵的脖颈将他的身体正起,右手并二指,夹一枚正燃烧的黄符正正刺入法遵后心的窟窿里。
青烟一缕,瞬间消失不见,法遵蓦然仰头瞪目,喉中发出一道呼噜噜噜的气声。随后他头颅一低,声音空洞地道:
“师父。”
张翠娥背着李柔风进了一家无名小栈。提灯迎上来的老板娘正要问背着的人是不是死了,张翠娥一个银饼子递过去,塞住了老板娘的嘴。老板娘咬了一口银饼子,便殷勤地引他们入了一间上好房,又欢天喜地地去喂大黑马和毛驴。
张翠娥将李柔风搁进床铺里面,将装着衣裳的包袱塞进床头。她亦疲惫地爬上床去,吹灭灯放下了床帐。
她忽而有些后悔,吹灭了灯,便什么都看不见了。但她终究没有气力再去点灯,之前忍耐的困倦如汹涌的海潮般袭来。最后一丝清醒被吞没前,她摸了摸小布包中几枚已经卷刃崩口的指甲,心想终究还是坏了四根。
张翠娥从睡梦中醒来,感觉身边的尸腐气息已经消失殆尽。尽管头颅和喉咙里像滚着一团火,她仍掀开沉重的眼皮,看见了身边的人。
于张翠娥而言,人世间有几件事值得欣慰:
其一,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。
其二,枕边竟是李柔风。
其三,昨夜她竟是向着李柔风睡的,此时醒来,无须费力转动头颅。
她不似李柔风,兰陵萧氏、澂州李氏,这样的名门望族,活着自有清贵风骨。李柔风问她,活着可有什么念想?她能有什么念想,念想是吃饱了的人才会想的,她活着就只是为活着。
当然有念想是好的,有念想能让人熬得更久。她不知李柔风那晚上是如何撑过冯公公的辱没的,或许是念着萧焉。她只知道她过去虽然恨李柔风入骨,可当不得不面对冯公公的时候,她念着的还是李柔风。
李柔风睁着眼睛,乌睫如羽,时不时眨动一下。他醒了,但看起来定尸咒的效力还没过去,他仍是动不得、说不得。
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,面容光润,唇若敷朱。张翠娥记得他过去总是笑,杨柳春风,拂面不寒。现在他不怎么笑了。
她就见过一次他不开心的样子,独自悒悒地站在河边。后来萧焉来了,不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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